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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工人未来的出路在哪里?困惑难解

2009-6-17 21:07| 发布者: 上山下乡| 查看: 271| 评论: 0

皮村

“三环繁华了,就搬到四环;四环繁华了,就搬到五环、六环。城市化的过程就是边缘化我们的过程”

“皮村,是位于北京市朝阳区东五环与东六环之间的一个村庄,毗邻温榆河,距离市中心乘车路线40多公里。常住人口1000多人,外来人口5000多人。外来人口数量随着市里高楼拔起,仍在不断增长着……”

这是DV纪录片《皮村》的一段开场白。画面定格在傍晚时分,村子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的街道。

纪录片的作者叫王德志,一名地道的城市打工青年。他说,片子即将在中国第六届纪录片交流周上放映。片子拍于2007年,两年过去了,皮村外来人口数量几乎又增加了一倍。

王德志,老家在内蒙古靠近东北的一个小村子。当年,18岁的他靠着那么一股子劲只身一人来北京打工。他在餐厅刷过碗,蹬三轮送过水,也在面包厂、印刷厂、广告公司做过。

他记得,2005年刚搬到皮村的时候,街上没有多少人,更别说商店。现在周围的荒地建起了厂房,街上有了饭馆、日杂店,临街房租也由500元涨到了1000甚至1500元。到了晚上到处都是人,用东北话形容是“乌泱乌泱”的。

“我们这些人最早都是在三环混的。后来三环繁华了,就搬到四环;四环繁华了,就搬到五环、六环。城市化的过程就是边缘化我们的过程。”黝黑、瘦削的王德志,看起来与大多数的打工者并无二样。然而,交谈中,只有小学文化的他,口中常常蹦出社会学者惯用的语汇。

如果说,皮村,是中国城市化、工业化过程的一个缩影,那么,纪录片《皮村》则是一个底层的城市打工者对自身生存状态的一次反观和思考。

除了拍纪录片,王德志还与工友一起自编自导自演过两部打工题材电影。一部是《顺利进城》,讲一个叫顺利的农村青年进城打工遇到的一系列不顺利的事情。另一部是《命题人生》,讲的是两个打工青年与自身命运的抗争。他的作品交织了复杂的情感,有讽刺,有同情,有无奈的宿命,也有不甘的反抗。

王德志的另一个身份,是打工青年艺术团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想要通过某种途径,改变打工群体状态的人并不止王德志一个。

新工人

“我们是以农民身份进入城市,但是现在干的活就是工人的活,所以应该是新工人”

2002年,几个不同行业的打工青年,因为共同的文艺爱好,聚到一起,商量着能不能把自己的文艺特长演给跟他们一样身份的人,利用业余时间,免费表演。于是,由五六个人组成的“打工文艺演出队”成立了,也就是后来“打工青年艺术团”的雏形。

他们把打工者的经历和故事编进歌词、写进剧本,唱给工友听,演给工友看,在打工群体中引起强烈共鸣。《开往家乡的列车》、《团结一心讨工钱》、《天下打工是一家》等歌曲在工友中广为传唱,影响力竟然超过了流行歌曲。

自成立以来,艺术团在建筑工地、工厂、高校、企业、打工子弟学校及打工者聚居社区,义务演出300余场次,直接受众超过10万余人次。

因为有了一定社会影响力,艺术团陆续得到一些社会机构的资助。同年11月,“北京工友之家”在工商局注册成立。

随着工友需求的增加,“工友之家”的服务内容也在不断扩充,逐渐形成了五个部分,包括北京打工青年艺术团,打工者文化教育协会,打工者协助中心,同心实验学校及同心互惠商店。

2005年,为了解决民工子弟上学问题,艺术团找到了皮村一处废弃厂房,改建成了现在的同心实验学校,他们也就此在皮村扎下根来。

2007年,他们在学校附近租下一个院子,建成了打工文化艺术博物馆,自己记录和展示打工人群的历史。紧挨着博物馆的是工友影院,每到周末都会放电影,几十个座位的影院里每每会挤下100多人。到了晚上,院子里打球的、跳舞的、唱歌的,好不热闹。

一个日本的帐篷剧团曾经来皮村表演,就在影院旁的空地上。演出后,艺术团就着这个框架,改建成剧场,取名叫“新工人”。王德志特意解释说,“始终不太喜欢农民工这个称呼。我们是以农民身份进入城市,但是现在干的活就是工人的活,所以应该是新工人。”

正如艺术团最初的口号:“用歌声呐喊、以文艺维权”,工友之家也担起了帮助工友法律维权的义务。

前两天,一个工友帮别人介绍工作,结果因为老板拖欠工资,自己反被告上法庭。接到传票的工友不知所措,找到王德志。“其实很简单,告错了人。我帮他起草一个答辩状,然后作为民事代理人在法庭上做了陈述。”通过培训和自学,解决这些小的法律纠纷,王德志已经驾轻就熟。“受工伤的,会麻烦一些。”去年,一个天津的工友工作中被烫伤,得不到合理赔偿。艺术团联系天津高校法律系的学生帮他打官司维权,终于获得了10多万元的补偿。

  新生代

新生代具有迫切的市民愿望,但是现实的制度门槛、政策限制让他们感到迷茫

回想起当初来北京打工的经历,王德志常常感到后怕。在加入艺术团之前,曾经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他都是一个人在飘,不止是生活上,还有精神上,时常被强烈的无助感包围。一个人经不起折腾,他深知“工友之家”这样的组织对打工者,特别是年轻打工者的意义。

据统计,进城务工人员中,70%以上是青年人。“现在‘80后’甚至‘90后’的人都已经外出打工了。”王德志在身边看到的是越来越多的年轻面孔。他们会像城里人一样耳朵里听着MP3,口袋里揣着不一定高档但却功能齐全的手机,一般都有QQ号。他们的休闲活动是上网、打桌球、逛商场。吃苦精神差了,但是权利意识更强,如果厂子太累,加班加点,就会甩手不干。

艺术团的演员兼讲解员和电影放映员的杨卫东,来自河南驻马店。作为“80后”,他的说法代表了大多数青年打工者的想法,关于农村,他说“回不去了”。

中国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王春光,是曾经最早提出新生代农村流动人口概念的学者。在研究上,他把初次外出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流动人口归为第一代,把初次外出发生在90年代的农村流动人口归为新生代,以“80后”为主。新生代与第一代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

首先是外出动机不同。第一代目的比较单纯,到城市打工只为赚钱为生存,最终目的是回家盖房种地。而新生代的目标明确,想离开农村,对城市生活怀有向往,想通过迁徙流动,离开农村。

其次是对工作的态度不同。第一代能够吃苦耐劳,对于工作时间长、劳动条件差、强度高的工作,只要工资理想就肯干。而新生代对工作更具有选择性,对职业的条件和要求提高了。2006年出现的“民工荒”,实际是以新生代为主的青年农民工短缺。

二者最大的区别在于对自身身份的认同。第一代认为自己就是农民,新生代则较少地认为自己是农民,趋向于模糊认同(即说不清)。

王春光在调查中发现,现在很多农村青年出来,不会先工作,而是先找老朋友聚会玩耍,经济紧迫了才开始找工作,甚至出现了“月光族”。他们模仿城市生活,紧跟城市时尚装饰打扮,能够很快接受和适应城市变化。

同时,王春光认为,新生代的城市失落感也比较大。新生代具有迫切的市民愿望,但是现实的制度门槛、政策限制让他们感到迷茫。

王德志说,大部分的工友不会去正规医院看病。像村里的黑诊所虽然不让开,一般什么牌子都不挂,药也不摆,大家都知道,还是都去看。大医院谁去得起?前两天听说有一个小姑娘,不到20岁,阑尾炎,看不起病,就花了200元钱在村里一个从来没有做过手术的人那里做了手术。

“归属感体现在哪里?”王德志自问自答:“一个稳定的居所,平等的医疗、教育以及社会保障。”

苦苦寻觅着精神家园 新生代打工青年的城市困惑

“乌托邦”

“将来有一片我们自己的地,在上头建我们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医院、自己的商店、自己的社区”

现在,“工友之家”的队伍已经壮大到五六十人,各项工作步入正轨。在社会机构的资助下,靠着打工子弟学校和义卖商店的收入,基本可以维持日常开支。王德志希望,有一天能够不让别人资助,完全靠他们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他也听说有其他农民工组织存在,但没有接触过,不知道别人的运转情况。“想要长期持续下去并不容易。打工群体流动性强,需要有组织化的东西,有固定的人员,有理想主义情怀等很多条件才行。”

王德志希望,社会给予打工者理解和尊重,多一些包容。相比农民工庞大的群体而言,像艺术团这样的组织力量实在太小。他认为,民间组织的存在,只是提供了解决问题的一种可能性,但根本的问题还是要依靠政府。

“目前,有关部门很少考虑外来人口的需求和想法,社会缺乏为打工者服务的制度安排。”王春光曾经对欧洲和日本等国的移民政策做过研究。欧洲,在移民制度上有一个逐渐融入的过程。不管是合法途径,还是偷渡入境的移民,只要在欧洲已经生活若干年并有了孩子,就会给居留证,获得正式身份,享受当地的社会福利。如果生活10年,就可以申请入国籍。

日本的城市化过程,也体现了一个很好的制度安排。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工业化的发展造成大量农村劳动力进城,政府和企业兴建廉租房给他们安居。同时,规定学校向他们开放,只要进城,就可以享受公平的教育权。虽然第一代进城打工者生活条件比较差,但第二代经过了正规的学习教育之后,基本上了大学,成为白领阶层、中产阶级,经过两代人即顺利地实现了城市化。所谓“一亿皆中流”,形成了稳定的橄榄形社会结构。

“中国的第一代已经错过了,第二代有没有可能?后面30年有没有可能?”王春光担心,如果到时还没有解决,就有可能转变为结构性问题,会产生一个规模很大的没有城市归属感的一群人。农民非农民、市民非市民,游离于城乡之间,一系列的社会问题会随之而来。

王春光认为,“我们的制度应当给农民工一个希望,比如干个5年10年可以成为市民,享受相同的待遇和福利。而目前的住房制度,包括经济适用房、廉租房都没有考虑流动人口。”

在王德志的电影《命题人生》中,两个主人公在结尾有这样一组对话:

“不是世界把我们的命运都安排好了,应该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

“对,咱哥们先干起来再说。让我们改变命运。”

对于已经习惯了“靠人不如靠己”的打工者来说,王德志和他的伙伴们有一个惊人的设想,那是一个美丽的“乌托邦”式图景:“将来有一片我们自己的地,在上头建我们自己的学校、自己的医院、自己的商店、自己的社区。那里,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坦诚的、相互关心的。”(记者 李 鹤 任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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