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8月12日10:22 宁夏日报 今年28岁的打工者王斌余,至今未婚,不过,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今年5月11日晚,这个来自甘肃省甘谷县盘安镇一个偏僻小山村的年轻人,激愤之下一连捅死4个人。 这本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件,王斌余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罪犯,和其他凶杀案一样,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然而,透过王斌余被贫富差距和社会不公所扭曲的心灵,这又不是一起简单的凶杀案件。它折射出,在王斌余的背后,许许多多的农民工,有着相似的困惑与挣扎。 只上过小学四年级的王斌余,没有什么文化与技能,为此他只能靠出卖苦力维生。在外出打工的八、九年,他总是在屈辱中挣扎,最终也因无法承受屈辱而成了杀人犯。 “我杀了他们,是被他们逼的。” 那个夜晚王斌余并没有想杀人。 5月11日晚,因为没有要来工资,他和弟弟王斌银又被拒绝住到宿舍,他们便到外面找个住所。 就在这时,王斌余又遇到了白天没有给自己工资的吴某某,以及苏志刚、吴华等人。“我就是想问他们要点生活费。” 据警方事后调查,王斌余兄弟两人来到吴某某位于惠农区河滨工业园区的住处后,再次向吴某某索要工资,但吴某某没有开门,于是双方发生争执。之后,苏志刚、苏文才(苏志刚之父)、吴华、苏香兰(女)先后到来,也和王斌余兄弟争吵了起来。 提起那天的事,王斌余有点激动,“苏志刚说我告他的状,可我从来没有。苏文才还打了我弟弟一个耳光。我告诉他们,我们只是来要工钱,并不是来打架的,可是他们父子俩又来打我。” 也许正是苏文才打了王斌余弟弟一个耳光,让王斌余长期压抑在心中的愤怒爆发了,“为什么我们活着总是让人欺负?!” 王斌余的愤怒变成了疯狂。他掏出身上的一把折叠刀,将苏志刚、苏文才、吴华、苏香兰相继捅倒在地,又见吴某某之妻汤晓琴扶着被捅伤的苏志刚蹲在墙根处,王斌余持刀又将汤晓琴捅伤,后又看到吴某某,王斌余追了上去。 王斌余没有追上吴某某。此时已由疯狂重新回到理智的王斌余又回到事发现场,对4个被害人再次进行捅刺,“他们这样欺压民工,却受不到法律的制裁,我就是要杀了他们。我杀了他们,并不是我想的,这是命运的安排吧。”对于自己的所为,王斌余没有后悔,“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我这样活着太累了!” 王斌余杀了人后没有逃跑,而是到惠农区公安分局自首,“我是被他们逼的没法活了。” 被不幸家庭扭曲的王斌余 看上去并不强健的王斌余,出生在甘肃省甘谷县盘安镇的一个偏僻小山村。他生长在一个不幸的家里,一个体弱多病的父亲,一个没有上过学的弟弟,而且母亲在21年前因病去世。 12岁的时候,因为家庭的贫穷,王斌余辍学了,回家看门、做饭、干农活。17岁那年,王斌余开始跟着村上的人到天水市打工挣钱,“那时他们说带我出去学技术,可是去了就让我干体力活。最后什么也没有学到,由于太累反而落下了一身毛病。” 1996年,王斌余年仅15岁的弟弟王斌银接替哥哥也走上了打工之路,“他是替我去打工的,一天才挣5块钱。”1997年,不忍心弟弟一个人在外打工的王斌余再次踏上打工之路。 王斌余没有想到,这条打工路竟是不归路。 “我不想看到家里的人,因为在家里,我们总是让人欺负。”王斌余不幸的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我家在一个小山沟里,非常穷。虽然这两年修了砖房,但却欠了别人近2万元债。”虽然王斌余兄弟俩都在外面打工,却给家里带不回多少钱,因为没有钱,28岁的王斌余至今没有对象,“在我们老家娶一个媳妇要二、三万块钱。”王斌余说,在老家,30多岁娶不上媳妇的男人多的是,“就是有钱,村里的姑娘也不愿意嫁给我们,她们都到城里打工,或是做小姐。” 王斌余告诉记者,由于他的叔叔娶不起媳妇,他的姑姑就和别人换亲了。“姑姑和姑夫总是吵架,后来姑姑就离家出走了。”那时王斌余只有10来岁,但他至今清楚地记得,姑姑走后,姑夫兄弟两人拿着镰刀与自家人大动干戈,“我奶奶胳膊上现在还有当时留下的刀疤。” 家乡给王斌余留下痛苦记忆的不仅仅是这些,“因为我们那里穷,许多人都去打劫。我四叔当兵回来后,也想去抢劫,但是我父亲不让做,说这是出卖天良的事。可是人家打劫的人日子过得挺好,而我四叔因为穷直到40岁的时候才娶了媳妇。” 出门打工后,王斌余一直买彩票,“我每次都希望自己中大奖,这样就可改变家里的状况。”可是他一次也没有中大奖,“老天就是对我们穷人不公。” 山沟里贫穷、落后的家乡,以及充满不幸的家庭,在王斌余的记忆中没有留下一点快乐和幸福的感觉。唯一让他牵挂的只有父亲,“去年他在给别人帮忙时,腿被砸断了,至今也没有治好,这次我就是要了钱给他治腿。”提起父亲,王斌余三次落泪。 “我不想和他们一起去偷,可总是被打、被骂。” 18岁那年,王斌余开始过起了漂泊的打工生活。他主要在甘肃、宁夏的建筑工地上当小工,出苦力,期间,也曾在中卫县蹬过三轮车。 “蹬三轮车时一天还能挣三、四十块钱,后来中卫改市,就不让我们蹬了,我就又开始在工地上出苦力。” 从2003年起,王斌余兄弟就开始在陈某某的工程队打工,时而在银川,时而在中卫,时而在石嘴山,“工地到哪里,我们就住在哪里。” 2003年下半年,王斌余来到了现在的工地上,吴某某是工地负责人,“我和这个工地上的负责人分歧很大”。王斌余认为,造成分歧的主要原因是,“在工地上,他们总是让我偷工地上的东西,我不愿意偷,他们就骂我、打我。苏志刚还总是骂我‘脑子有病’,我真的没有办法了。”王斌余告诉记者,吴某某组织了自己的一帮人,只要别人不听话,就打就骂,“我的两个老乡都让他们打跑了。” 王斌余的不满不仅仅是这些,“在工地上,老板克扣我们的工钱是常事, 说好是干一天给27块钱,可我们拿到手里的只有18块。而且,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王斌余告诉记者,去年12月份,天气特别冷,但老板为了赶工期,中午不让他们回去,吃饭就在工地上,“饭菜都是冰凉的,吃都吃不下去。” 今年5月以来,因为自己身体有病,实在是干不动了,再加上父亲的腿被砸断了需要治疗,王斌余不想干了,就想要回今年以来挣下的5000多元工资后回家。但是经过无数次的讨要,王斌余没有要来一分钱。 5月11日,王斌余找到劳动部门,劳动部门找来了吴某某,要求吴某某及时给王斌余算工资。“吴某某说我在工地上偷了铝皮,要扣我的钱。可是,我没有偷。”在看守所里,王斌余有些激动,“吴记者,我看工地的时候,一张铝皮也没有少。真的!” 经过劳动部门调解,吴某某向劳动部门承诺,5天内给王斌余算清工资。可是,王斌余再也没有机会亲手拿到这笔钱了。当晚,他便一连捅死了4个人。 王斌余的自白:我从不愿和城里人打交道。 王斌余已在城里漂泊了10年,“但我从不愿意和城里人打交道,因为他们瞧不起我们这些农民工。” 王斌余讲述:一次我去银行汇款,那里的人看到我穿得特别脏,就不理我。还有一次在兰州,我问车站的人有没有回天水的车,那人恶狠狠地对我说,“没有。” “为什么我们活着总是让人瞧不起,总是让人欺负?” “为什么我们做什么事都没有人支持,都没有人帮助?” “为什么老板们都那么有钱了,还克扣我们那点工钱?其实,我们只是想挣点钱,能吃个饱饭。” 在等待审判的日子里,王斌余向民警要来纸笔,写下了这样的话: “他们威逼我变卖人格,偷工地上的架子管,(我)不偷还打我、骂我,还把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我一个无权无势无钱的农民工怎能抵抗他们?” “他们打我,我忍了两年多了,现在不干了,他们还要打我……我很气愤,我的命真的这样苦吗,死了总没有人欺负我了吧?”“我现在满足了,在看守所里没有人打,没有人骂,权利有了保障,不像在外面,老板不顾我们农民工的死活逼着干活。” 结束采访,王斌余平静的离去,只是在走向牢房时,回头到记者说:“吴记者,我的生命是小,可我希望党和国家能重视我们农民工。” 新闻来源:华兴时报 责任编辑:马江 田丽 实习生:马彦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