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难不是惟一的“敌人” “它们在哪里消失,就表示哪里的环境变恶劣了。” 从卧龙到震中映秀,仅仅四十多公里的距离如今仍是一条生态“死亡通道”。在这条狭长山谷里,地震把土表几无遗漏地翻了一遍,苔藓绿是最常见的色彩,但更多的是漫天飞舞的沙尘。 6月12日,付新华和一个勇敢的司机用了4个多小时征服这段路程,寻萤的信心也降至冰点。“我担心某些萤火虫珍稀物种在发现或定种前就消失了。”他说。 本来,汶川地震所袭击的“岷山—横断山北段”生态区,是中国仅次于云南的生物多样性丰富区域,但根据震后卫星遥感等技术测定,地震造成了138.2万亩野生动物栖息地毁损,植被破坏、地貌分割,形成“孤岛效应”。 “对于脆弱的萤火虫,‘孤岛效应’所带来的生态隔离更是慢性杀手。”付新华说,“它阻断区域种群间的基因交流而引发近亲繁殖,最终导致种群萎缩。” 付新华厚厚的科研记录本上记录着:在远离震区的云南,萤火虫的种群密度仍可达到每立方米100只以上。灾区外围的峨眉山、乐山等地,这个数字骤降到20只左右,而在核心震区,则又降为个位数甚至零。 “几乎是灭绝式地消失。”付新华说。 然而,灾难还不是惟一的“敌人”。 龙门山断裂带腹地,城镇在这里密集起来,灾后的人们正齐心协力让这条重要的工业走廊重现生气。在什邡市北部的蓥华镇,一项雄心勃勃的计划正在实施——建设一个集旅游业、养殖业、林业和矿业的综合经济单元。 复兴计划成了人们理直气壮的行动指南。山林被砍,垃圾和建筑废料随意堆放,污水直接入河。为扩大村镇面积,人们填埋了村子西头两百多亩良田,拦河取水。现在,这个曾经宁静的小镇已经成为一个大工厂和运输集散地,废气和粉尘铺天盖地。 “一切正在开始,也在结束。”6月13日下午,就在这片让人窒息的粉尘中,70岁的村民张帆在客人付新华面前痛惜那些失去的萤光四溢的夜晚。 “栖息地被埋,水源污染,林地减少,光污染,农药滥用,甚至建筑粉尘,都是萤火虫致命的杀手。”站在一个被伐光的山坡前,付新华感慨,“而且,这里不会是孤例。” 付的同道,另一位萤火虫学者、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保护生物学研究中心副主任梁醒财曾用6年时间,走遍21个省市区,结果发现,在已有文献记载的一百多种萤火虫里,有二十多种已难觅踪影。 “这是个危险的信号。”梁说,“萤火虫是公认的生态环境指示物种,它们在哪里消失,就表示哪里的环境变恶劣了。” 中国萤火虫正从南往北呈加速消失的态势,其中新疆、青海、宁夏、内蒙古等省份已很难再采到样本。“中国在重复发达国家二三十年前的道路,那时候美国东部、日本、英国、比利时、韩国等地也有过类似的萤火虫消退潮。”梁提醒说。 1970年代,发达国家随着环境物种消失而出现环境污染灾难。空前的生存危机感激发了大量群众性街头抗议,催生了各种环保组织和促使环保立法,掀起影响深远的环保革命。 2007年11月,梁醒财把这个调查结果带到在天津举行的欧亚自然历史博物馆高层论坛上。与会专家达成共识:中国萤火虫正面临灭绝的危险。这也是中国学术界第一次公开正视萤火虫的命运。 此时的付新华正在武汉进行着一场螳臂当车式的试验——人工饲养萤火虫放生。他用微薄的薪金租了一个城郊池塘作为繁育基地,在节节逼近的工业文明中悲怆突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