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燕君(北京大学中文系副教授、北大当代小说点评论坛主持人): 昨天刚接到南方文坛的刊物,因为《问苍茫》出来以后,我们做的北京大学作品点评论坛曾经做过一次特别大的讨论,我们在南方文坛也发了一组文章,后来是发了孟繁华老师、贺绍俊老师的文章,刚刚看到曹征路老师一篇是阐述自己创作观点的,这本书我带来了,生活之树常青是对作品的阐述。曹老师和付艳霞编辑也一直谈到,我觉得特别高兴的就是我们还能进行这么好的争鸣,我们觉得应该有一种健康的争鸣的心态。 其实我们一直特别关注曹老师的作品,完全是作品本身带来的震撼性。我更正一个小小的错误,《那儿》不是2005年的作品,是2004年当代第五期的作品,这个时间对我们来讲是记忆深刻的,我们论坛当时在讨论秋天的那个窗外的景象,我们记忆的都非常清楚,《那儿》给我们带来的激动和整个争辩的情景今天是历历在目。《问苍茫》出来之后,我们论坛立刻有了争论,引起了关注,这个其实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因为我作为这个论坛的主持者,其实特别希望有讨论,但实际上很长时间没有讨论,真的是学生们自己爆发出的争论就显示了这个作品本身的重要性和它揭示生活矛盾的一种准确性。 在讨论的过程之中,还有一点,除了我们发的那个文章,还有三位都是80后的博士生、硕士生,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看到新的读者他们对这个作品的一个看法。在曹老师回应我们的这个批评之中,可能有一点点,多多少少有一点点误解,其实我们对这个小说的争论是以《那儿》为起点的,这样的一个预期,非常高的预期的起点上才进行讨论。在这个预期上对这个作品的评价,应该是认为有优点,有问题。有两篇文章是非常肯定它的优点的,有两篇文章是谈到困境的,而我的文章应该是两边都兼有的,是这么一个状态,并不是说有更多的质疑的。因为作者可能会更关注批评他的,这个也非常好,其实我还要更正一下,从我们今天的评论来讲,对这个作品首先非常重视,而且是在我们认为最好的作品《那儿》的基础上来讨论这个作品,肯定一个作品肯定要看它的基点,我们认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我们也一直关注的底层文学的写作之中终于有一个大作品,总结性的长篇出来,我们确实抱着文学史的态度来讨论这个作品。 在讨论的过程之中,我今天正好借这个机会再来看曹老师的回应的文章,在曹老师这个文章是生命之树常绿的这样一个讨论,可能这里触及到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会把这个作品认为它是一个新左翼文学的代表作品,可能会觉得这是有一个模式化,我们的理论,从理论先行的角度对这个作品进行批评的。确实是,我们五个人的文章虽然观点不同都是从这个角度,无论肯定还是批评,在这个问题上,这就是可能批评和作者会有不同的想法。曹老师在他的文章里谈到,我们说这里面有子夜模式,有青春之歌模式,曹老师说这两个作品都是很多年前看了,都忘了这个小说,我也相信是完全可能的。但是我们批评的意义老实说是要看一个作家他的背后的,可能是隐形的这样一种结构的传承,很多的模式不一定是显形的,可能就在我们血液里,在我们潜意识里,就会在我们作品之中呈现出来。 我觉得对于这个作品来讲,我特别赞同这是一个非常重要,曹老师从《那儿》开始的这个作品,他在中国当代作品中就有一个最了不起的意义,就是他在中国的当代文学已经被认为与现实无关,没有能力反应社会重大现实问题的能力的这个时候,这样的作品能够出来,重新起到这样一种反映现实的这样一个作用。我觉得,在今天这么复杂的社会转型面前,我们对现实的反映,一个是反映现实本身,还一个必须反映的是现实生活的本质。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反映这样一个前沿问题,触及到劳资关系,触及到改革开放各种问题扭结的问题的时候,如果说我们不涉及底层的问题,不涉及左翼思想,我觉得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并不认为批评的人一定要把作家怎么分类,我们的批评也反对一种从理论本身出发肢解作品的现象。理论应该说帮助解读一个作品,对他作品背后更深入的模式进行分析。 就此这个机会,我想重申一下,包括对于这篇作品我们不约而同地解读到的背后的子夜文学模式和刚才孟繁华老师也谈到这里有两个因素,一个批判现实主义因素,还有一个就是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艺术问题,我想谈一个观点,可能会引起误解,可能不一定曹老师会高兴的。其实我特别看重曹老师小说中对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美学要素的继承和发扬,我认为这是优点,不是缺点,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优点。我这里想谈一下对于《那儿》的艺术性的肯定的问题,其实今天在谈《问苍茫》的时候,我不断回旋的就是《那儿》的当时的强烈的感染力和它的美学风格。可以说我觉得时隔五年吧,那么《那儿》的美学力量和它的美学的成就、艺术上的成就应该说更加鲜明更加突出。我觉得《那儿》其实在叙述手法上非常注意了现代手法应用。第一,避免问题小说的简单化。其实《那儿》最感动人的是内核借鉴了工农兵文艺的模式,这个模式的借鉴我在这里绝不是贬义,正是这个使小说高潮迭起,荡气回肠,同而成就了这篇小说最突出的特点,单纯,而且单纯的有力量。曹老师作品艺术风格最好的部分是刚健大气之美,他最擅长写矛盾积累到最后的爆发的那个力量。 在这个美学风格上,在这儿我特别怕引起误解,我觉得一篇小说的艺术价值像曹老师讲的那样,绝对不能用狭隘的机械的进化论的观点来评说,一篇小说好不好是看他能否适合这个内容,我觉得对于《那儿》来讲工农兵艺术模式是最好最恰当的,包括现在对样板戏的艺术评价,我前两天看了一场样板戏,我觉得我们需要重新评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因素和纯粹文艺美学上的成就的观点,然后才来评价这个问题。在这个意义上,我同意孟繁华老师的一个观点,不是从思想上,我也从艺术上,我觉得这个小说《问苍茫》确实是从对抗走向了对话,从《那儿》来讲。政治上永远是对话比对抗正确,但是我觉得对作家而言不一样,我以为曹老师的美学特长更适合走向对抗性的,不是妥协性的,反而是一种激烈的,爆发性的这样的一种美学产生的巨大的力量。当然这个是有思想的问题,我只是从艺术上来讲这个问题。 从这个作品来讲,这个作品我觉得确实有新左翼的因素,这个模式可能是潜移默化,可能是血液里的,未必是观念上的。我也觉得这里面有困境是本身这个模式的,我觉得有两条路,一种是观念,可以进一步按观念性的,用一种更深本质性的认识的把社会思想的各个阶层和它的矛盾更接近真理性的本质揭露出来。或者我看曹老师的创作谈来讲可能更想接近批判现实主义,从现实主义角度出发,我觉得那也确实非常好。我更想看一些更扎根于经验的,鲜活的,我觉得这也是非常好的一个路数。我看曹老师讲的三个人物这几条线,一个是柳叶叶的成长史,一个是赵学尧的堕落史,我觉得这几个人物里面,赵学尧应该是曹老师写的最得心应手的,但是比较起来看,还是多传统,别人笔下也有。我觉得对有价值的两个人物,一个是柳叶叶,一个是常来临,柳叶叶是新人,她身上可能会有很多新的生长点。我觉得这里最好的人物最有深度的人物,最有价值的人物是常来临,小说里可能写的最动人的形象是陈太,是最出彩的一个人物。但是我觉得其实陈太这个人物作为一个台商的代表她应该是可替代性的。常来临动用爱国主义让工人加班跟美国订单的对抗,在这个人物身上纠结的这个矛盾,是这个人物最深刻的部分。我有点遗憾的是,这个人物走到后来的时候,我觉得他身上应该凝聚了这个时代最主要的矛盾,就是原有的社会主义文化和资本的对抗矛盾,这个人物怎么从一个书记、工会主席、也是一个正直的人对于被资本打败的过程,我遗憾的是这个过程,到最后的过程不是被资本打败的,是被陈太迷惑的,变成一个情感的故事,这样使这个人物,这是偶然性,陈太是可替代性的。这样就使这个人物背后负载的那种文化的挣扎和这个社会最主要的矛盾冲突落入一个言情的故事框架里,这个是我觉得这个人物有遗憾的部分。如果是个人化写作的话,也有单独写一个当代地产商,那样的可能也有一些很鲜活的一个东西。 总之我觉得这个作品确实是一个意义特别重大的一个作品,我觉得他展开了很多种面向,开启了很多可能,像柳叶叶这个人物是一个鲜明的人物,后面还可以这样走。我遗憾的是两边,要不然是在观念上能够更有对社会的本真的,要不然我觉得可以在细节和经验上能够更原生,使这个人物本身成立而跨越各种争论而存在。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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