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为农民做事还有一件就是做会计。 下乡第二年,我做了生产队会计。生产队的“民主”那时候我已经有认识了。因为晚上经常要开会,一般像分配第二天工作等小事情的会,都是各家的主要劳力来开。有的家庭是女人当家的,就女的来开。而有大事情,如选举队长,讨论分配方案,讨论明年的生产,评工分……,就开全体大会。大人小孩的,热闹得很。 有一天大家讨论该换会计了,说来说去就说要我做。原来是队长女婿做的。我不想得罪人,就推辞说没学过,不会做帐。可是大家不相信,说“上次装电灯你也说没学过,不是装得满好吗?【文化文化,可以化开来的】”。一定要我做。生产队长并许愿说:“平时你做帐算出工,年终再补贴你一个月的工分!”这样“威逼利诱”之下,我想想反正自己不贪污,加减乘除总会做的,就答应做了。 做了会计,发现也蛮好的。本来碰到天下雨,除了家里做做,就是出去嬉。现在落雨天,我撑开自己设计制作的窗户,就打起算盘做起帐来了。有活干。生产队的帐目有三大本归会计管。一本《现金收支账》,一本《实物收支账》,一本《固定资产登记簿》。另有一本《工分登记簿》归记工员管。会计平时也不怎么忙,只有要分配实物的时候,比较忙些。需要根据队里要求,按工分还是按人口分,提前做好分配方案。 说到工分,我要提一提农民对我们知青的照顾。当时生产队的工分一般从五分~十分。妇女一般是五分~七分,特别好的可能会七分半。男人一般是六分~十分。工分都是在生产队大会上【自报公议】。先自己报个分数,大家再根据其干活忠不忠、劳动力强不强、技能好不好等民主评比出来的。一般自报都偏低,报高了也怕人笑话,反正报低了大家会过意不去抬高来的。所以比较公平和睦。每年年底评一次。 而当时给我们的工分是七分。其实刚下乡,我们是做不来生活的。自己估估,能评个四分五分都便宜我们了,因为我们连农村大妈都比不过。所以感到非常优待。那一年工分值为五角七分。第二年随着劳动技能的提高,我的工分提高到八分半了。那一年工分值是七角三分。第三年,大家要评我十分,我坚决反对,说九分半就够了。我知道自己不如那些真十分的社员。那一年是九角一分。工分是逐年提高,工分值也是逐年提高。那时候靠着集体经济这条大船,人人心里都很踏实,心很齐。集体说干啥,大家一起上。 相比起《实物收支账》来,《现金收支账》和《固定资产登记簿》这两本帐比较容易搞。生产队作为农村的基本核算单位,就像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系统。粮食是自己的,肉鸡蛋蔬菜是自己的,柴禾是自己的。与外界发生的现金收支有一点,但不多。我们队有些副业,如卖松木、卖甘蔗、卖小猪、卖小牛等,有些现金收入。还有购买农业生产资料支出一些。固定资产变化也不多。集体资产那时候不作兴出卖,只会逐年多起来。我也就是年终分配的时候忙些,要把各种因素都整合起来,按当年工分数进行细致的运算,做出年终决算分配方案。按劳分配,那时我有了最直接的体会。 说起卖小牛,想起一个好玩的事情。我大伯的儿子好像是小平吧,那年五岁,姐姐帮生产队里放牛兼照看他。母牛生了一头小牛,大家都哄他:姐姐放大牛,小牛归你放。所以小平就认定小牛是他的好朋友了。小牛慢慢长大了。生产队想把这头牛卖了,副业收入嘛。人家来牵牛,小平死活不肯,满地打滚,哭得很伤心。大人们都看了笑。 生产队里还办了个集体牧场,其实就是个养猪场。主要养母猪,好生小猪便宜些供队里社员买。那时候几乎家家都养猪,猪栏相当于一个小型有机肥料厂。我们的小猪好,多余的小猪也不愁卖不出去,其他地方的农民也会赶来买的。畜牧场边还把冷水田挖掉修了个鱼塘,想一边解决猪场用水问题,一边利用肥水养鱼的。猪场也养几头肉猪,过年了卖了爱国猪以后,杀年猪供大家买。那猪都用蕃茹、谷糠和青饲料养大的,肉特别香。 生产队在后坞里还种过甘蔗。甘蔗将成熟时,队里按习惯轮流值班守夜。其实也不会有人来偷。那时候社会风气很好。那天轮我值班了,一位农村女孩跑来陪我守夜,说怕我害怕。哎~。我俩趴在窝棚里那厚厚的干草上,看外面清朗朗的月光洒满了田野山岗,瞎聊天。忽然她说:“你看见甘蔗地里有毛兔(野兔)吗?”我凝神看了半天也没看见,说:“没有啊?在哪里?”她说:“你仔细看,它们在打架。”我看了半天,还是什么也没看见。她说我呆子。后来就劝她回家了。现在想起来,恍恍惚惚的,弄不明白,好像在梦里? 还为农民做过许多事,如理发啊挑水啊写信啊什么的,就不提了。我知道,有许许多多的知识青年也为农民做过这样的事。这就是把知识带给农村,同时又接受贫下中农的劳动教育、生活教育、阶级教育。我们从一个城市里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学生娃,变成现在这样转变了立场、跟农民能亲切谈天、了解农村农民农业的知识分子,完全是托毛主席的福。这些事情,右派文人是不能理解的。 【文化文化,可以化开来的】,这话给我的影响太深了。它不仅反映出农民对我们知青的信任,也说出了一条真理;就是书本知识,放在肚子里不为人民服务,等于没有知识。而只有联系实际去运用知识,才能使知识丰富起来,准确起来,生动起来,产生真实的意义。 二十四、穿着 农村生活,吃穿住行。吃的前面谈过很多了,穿着方面在“打草鞋”那篇里提过,这篇主要就谈谈衣着。 刚到农村,我跟其他知青一样,还是保持着学生的习惯,穿学生装的。上口袋里插一支钢笔,似乎这样跟农民就不一样,有点儿知识似的。 然而情况慢慢就变了。农民很善于做生活,衣服常常收工了还是干净的。而我不会做,所以衣服因经常背部汗湿,衣襟脏污,肩部磨损,而破旧起来。于是学着大妈做针线,打补丁。时间长了,补了一层又一层,单衣就变成夹衣一样。看起来不太像学生装,但很暖和厚实,自己穿着很舒服。 穿旧衣服也不是不喜欢穿新衣服,而是没有了。我下乡时是带了一套舍不得穿的新中山装的。那年发大水去看了南堡,心里很难受。后来动员大家捐援南堡,我就把它捐了。那时候捐物不登记不记名的,东西也不会被贪污,所以就放心捐了。而这些年来,我单位每次搞捐献救灾,都弄个排行榜贴墙上,我是一分钱都不捐。 在知识方面,也渐渐发现农民懂的东西比我们书本上的丰富得多。农民有一整套农村适用的知识体系,其中有些可能是几百年流传下来的民间智慧。比如原来我觉得农民的服装没有我们的学生装好看。可是一起干活时间长了,觉得他们的中式褂子更朴素实用。那种中式的褂子,小立领,上面没口袋,下面有两只没盖的大口袋。小立领洗起来比学生装的翻领更方便。没盖的大口袋放东西既多、取也方便。穿起来看着也很帅气。于是下乡第三年,我也做了一件中式褂子。 现在城里打太极拳练武术的人常穿这种服装。我当年倒不是为打拳,就是觉得穿起来特别,爽。有时候穿起来,就觉得自己武功很厉害一样。 那时候,雨雪天出门干活,有生产队发的特种服装——厚实的蓑衣和笠帽。穿蓑衣,戴笠帽,古代的文人雅士钓鱼时喜欢装扮一下,算农家乐。不过我们干活时穿蓑衣就图个厚实御风透气,还不碍手脚。笠帽呢,戴起来既挡雨雪也透气,很适合南方农村用。 夏天,尤其双抢的时候,我经常戴一顶如牛仔帽一样的草帽。农民叫做“牛逼帽”。这帽子平时可遮阳,泼湿了戴上可降温,拿在手上还可以当扇子用。也很实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