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住处 知青居住的条件,各地都不一样。我们生产队是用国家拨款给我们造了一幢二层楼的瓦房。要知道,那时候我们生产队虽然已经没有住茅草房的社员了,但还有住平房的,所以给我们的待遇是相当好的了。 说说造房子的全过程。当队长问我们房子怎么个朝向好的时候,我出了个馊主意。本来坐北朝南的造就是了,可是他们偏民主了一下,要问我们知青的意见。我当时觉得朝着杭州的方向、朝着我们来到方面比较好,结果农民就顺山脊按坐西朝东的方位造了。其实山区比较冷,一般情况都必须坐北朝南造房子的。这样基础性的知识,我这个号称有知识的人也不知道。现在想想,真惭愧。 造房子,我参加了。在用石块砖头做好一圈墙脚后,就开始搡泥墙。我们用两片筑墙版架在四根木棍上,上部用横档联构成一个长方形空箱子以后,就用黄泥填满它,然后用木杵反复捣实之。这里,黄泥里若有树叶稻草必须捡掉,否则以后腐烂了会造成泥墙的松溃。但是可以往里面放干燥的杉树枝。农民称之为“牵筋”,说能够帮助把墙体牵住,增强牢固程度。 当泥墙一版一版、一圈一圈慢慢地越筑越高了以后,我们站在上面就感到泥墙在晃动。我很担心了,就问进根大伯,这样子会不会没造好就倒掉啊?进根说:“墙越摇,就说明越牢。墙如果不摇,就肯定是歪了,那样子造好也容易倒的。”才生接着说:“摇来摇去,说明墙的重心在中央。不摇晃,说明重心偏到一边去了,说明造歪了。”我才放下心来。 泥墙在筑,木匠也没闲着。他们量材取料,墨斗弹线、锤凿开榫等,也忙得不可开交。等泥墙造好,他们就开始起梁架。最后上大梁完成后,大家都很高兴,说要喝酒庆祝一下。 接下来是钉椽条、铺瓦片。我没有资格上房,只能给有经验的社员递瓦片。瓦片铺好了,房子就有轮廓了。然后做地面。就是用生石灰、黄泥和水拌起来,铺在地上摊平敲实。这就是最简式的三合土,有防潮防尘功能。用石灰粘土和砖块,队里还帮我们砌了灶台。灶台上除了铁锅,还安了个汤罐,以利用余热提供热水。真是环保啊。后来,我看到铝合金制作的环形的余热热水器,由水龙头输出热水,更方便了。但69年国家还没有那么多铝材用在改善生活上。 最后,是用一块块松树板条钉隔间,把我们三个知青的房间隔开来。至此,算是粗装修完成。 我们住进去之前,用旧报纸把隔板糊了一下,算是精装修了。二楼的楼板是后来生产队里分松树,自己冲了板,刨了边槽,镶铺起来的。那样就有了跃层,可以放粮柜、放蕃茹等。 泥墙瓦房比泥墙茅草房更坚固敞亮,但保暖不如茅草房。泥墙的保温性能是好的,但屋顶透风。如果采用密闭性好的天花板,那泥墙加钢筋水泥架构的房屋,可能会成为更环保的民居建筑。 二十六、对联,写字 每年春节前,农民都要贴春联,红纸黑字,喜气洋洋,寄托对来年收成和美好生活的期望。我们那时候会写几个字,自然要为上门求春联的乡亲们努力服务。请你写,也不是为省钱,而是信任你。我一般先与农民讨论他家对春联的设想要求,拟定文字,再铺红纸写大字。也有的乡亲很信任你,就叫你随便写的。也有的要求“毛主席”三个字要写进去的。全靠文革期间空闲,练过一阵隶书,这些委托还算胜任。 说到写字,不得不提一提仕举的爸爸。他是个很有意思的农民老爷爷。他不识字,但会写一手好毛笔字(这种社会学现象还没人研究过),还会造字。那时候小农具归各家的,包括箩筐。各家的箩筐都用墨汁写上自家的姓氏,以免混淆。仕举家箩筐上的字刚劲大方,十分好看。一问才知道是老爷爷写的。那天他拿了一个字给我看,字体端正祥和,很复杂。问我:“这是个什么字?”我看看不认识呀,就说没看见过这个字。他说肯定有的。我只好回答:“可能是古字,我文化浅,还没有学到呢。”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是不是有那个字,姑且算他造的。会造字,那可是仓颉那个档次的人物。 我在自己门前没贴对联,是贴在屋子里的。我住处前间是厨房洗手间,后间是卧室兼书房。对联贴在后间墙上,曰:衣上征尘杂酒痕,远游无处不销魂。取自于陆游的诗,觉得挺浪漫豪放洒脱的,给陋室平添了书房的气息。 没想到有一天公社团委书记不知何故忽然大驾光临,嘘寒问暖之后,坐在我那稻草铺垫的木板床上东张西望,就看见了这幅对联。问了我是否自己写的后,先夸字好,然后念了两遍。我担心他批评我迷恋封建文化,正欲解释陆游的爱国主义地位,他扭头对我说:“好,好!鲁迅的诗就是写的好!”我赶快将错就错,说:“就是我这个篆体写不好。”后来他告辞走了。我至今不知道他为何来,难道就是来息息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