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农村报：佛山退伍老兵上访引关注

南方农村报10月11日报道 即使询问广东省佛山市下朗本地村民，十个也有八个不知道塘边街在何处。这条七歪八拐的小路，在规划极不规则的房屋挤压下，显得幽暗而深邃。

9月28日下午三点多，在街道深处，塘边街12号楼下，赫然陈列着两辆摩托，5个男青年百无聊赖却又充满警惕地盯着巷子里的动向。见到南方农村报记者到来，他们的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12号？没有这个楼”，他们打哈哈地回答南方农村报记者的问题。

塘边街12号，这个对男青年们来说高度敏感的门牌号，便是老兵招顺河的住所。从9月24日开始，他们便受指派，开始24小时监视招顺河，并且跟踪招顺河一家上下班甚至买菜、串门等举动，目的只有一个：掌握这家人的行踪，防止他们上访。

无缘的分红

手机铃声里的昂扬军歌，传递出招顺河与军队的特殊感情。1978年，招顺河应征入伍，远赴河南参军。1979年2月17日，中国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招顺河跟随部队一起越过西南边陲，开始了浴血战斗。不到一个月，意外便发生了，3月16日，在战斗中，招顺河的左脚踝被越军子弹击中。等伤好之后，对越战争已经结束，他便复员回家，把户口落在了佛山祖庙一带。因在战争中表现英勇，他被授予三等功。

组织上把招顺河安排在佛山市张槎乡供销社上班，但他不愿意去。当时，他每月都能拿到所在的张槎乡下朗生产队发的30块钱工资，加上搞一些种养，他每月的收入远远高于供销社给的38元月薪。招顺河的不领情，让组织极为不安。佛山市民政局认为，如果像招这样参加过对越反击战、立过军功的老兵都得不到组织的“照顾”，佛山往后的征兵工作将会很难开展。因此，民政局又安排他在一家国营陶瓷厂工作，并指令下朗生产队不再给招顺河安排“活”干，因此，招顺河不得不离开下朗，进入城市工作。

陈琼是张槎街道大江村(其时称为张槎乡大江管理区)村民，1986年嫁给招顺河。1987年和1989年，他们的两个儿子招镇城和招润满分别出生。由于招顺河已不是下朗户口，儿子的户口只能落在陈琼所在的大江管理区。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为此，招顺河一直四处奔走，想将儿子和妻子的户口迁往下朗，以免人户分离。而大江管理区也以陈琼已经外嫁为由，要将母子三人的户口迁走。无奈，陈琼只能于1990年将户口迁往丈夫所在的佛山祖庙。

1999年6月，佛山市民政局给下朗管理区写了一封信，希望下朗考虑招顺河伤残军人的特殊身份，优先照顾其儿子入户。下朗管理区有条件地同意了，所谓的条件，就是招顺河放弃陈琼及两个儿子在村里的一切分红权利。招顺河接受了这个条件并签定了协议，由于人户分离导致孩子每学期都要交纳高昂的借读费，而若能入户至少可省掉这笔开支。

2004年，经过不懈努力，招顺河也将户口迁回了下朗村，一家人终于实现了人户合一。然而，在下朗村的分红盛宴中，他们却一直谋不到一个席位。之前，是因为招顺河一家户口均不在下朗村；而在户口迁移过来之后，小孩和陈琼的分红权利受到他们与村里的协议限制，招顺河则是因为户籍属非农性质。

招顺河认为，下朗村拟定的放弃分红协议本身就是歧视性的，是针对他们一家人，违反了有关的法律；而且，下朗村有两个情况与他一样的老兵都获得了分红，村里没有道理单独剥夺他一家这个权利。

为了争取分红，招顺河一家从来没有停止过与有关部门交涉，但十年的奔波只换来了失落。招顺河选择了最后一条路：去北京上访。2008年12月、2009年2月和9月，招顺河三次去国家信访局反映问题。

神秘的监视

招家9月份的上访引起了张槎街道的关注，他们一家迅速成为重点“关注”的对象。

9月24日晚，招顺河正在家里二楼看电视，突然楼下传来敲门声，他走下楼梯，打开房门一看，却并无一人。9月25日一早，招顺河前往张槎街道安监办公室上班，猛然发现巷口多了一群倚着摩托的青年。青年跟着招顺河开动摩托，一路跟踪到张槎街道办，看到招顺河确实上班了，才掉头离开。不但招顺河被跟踪，陈琼前去买菜、串门也被跟踪。深夜，总会有一些莫名其妙的电话打进来，但只要一接，对方就挂机了。

招顺河发现，这群青年从此常驻在自家楼下，他们实行三班倒，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目的就是确认招顺河在家里，没有去上访。有一次，招顺河忍无可忍，对身后跟踪他的青年大喊：“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跟踪我？如果我犯了罪，逮捕我就好了。”对方则默不作声。

而9月28日下午，南方农村报记者来到塘边街时，5个青年照例还在招顺河家楼下停驻。他们对自己的身份讳莫如深，拒绝透露是哪个部门派来监视的。

这群沉默的监视者，被各有关方面当作皮球踢来踢去。下朗村主任陆某告诉南方农村报记者，这些人是张槎街道司法所派来的；司法所所长欧阳振铭指着旁边的信访办公室说，是信访办派的人；然而，信访办主任陆溢能却矢口否认：“我们办公室就两个工作人员，怎么可能派这么多人？”而张槎街道党工委委员欧咏梅则认为，这些人是下朗村的治安队员。

对于监视的原因，一位下朗村干部的回答颇为独特：“这可能是招顺河自己要求的，为了保护他。”

对招顺河来说，争取分红十年无着落，如今全家又被人跟踪，想起这些，悲酸滋味便涌上心头，他禁不住低声呜咽。

僵硬的村规

9月28日下午6点许，因为南方农村报记者的到来，加上招顺河在电话中向张槎街道一位副书记保证，将不会在国庆期间上访，这些青年开始撤离塘边街，此后再也没有出现。

招顺河稍稍释怀，一直阴郁的心情得到了舒缓，不过，分红之痛却得不到好的药方治疗。张槎街道党工委委员欧咏梅向南方农村报记者表示，招顺河的两个儿子应该符合分红条件，街道办正在与下朗村委会协商，希望能够特事特办，照顾抗越老兵。

然而，如果要给招家分红，下朗村的一些规定则必须作废或修改，例如1999年与招家签订的放弃分红协议；又如《下朗股份经济联合社(经济社)章程》对股东资格条件的限定：符合现金购股资格的军人，必须是服役完后户口在1994年7月1日后至2008年8月31日前由部队直接迁回本村且未曾迁移出本村的。

但村规民约并非一张薄纸，可以轻松撕碎。张槎街道司法所所长欧阳振铭说，司法所只能对村庄的规章进行指导，无法代替他们拟定；司法所能做的，只能是为招顺河等尽可能地提供司法援助。

张槎街道农办副主任林国进称，农办只能对村里的章程进行备案，但不能更改。对于招顺河一家的遭遇，他表示同情。

村规民约与法律冲突之下，应以法律为准绳，同属佛山市的南海区用司法途径解决外嫁女问题的新政提供了一个榜样。不过，张槎街道表示，采用类似南海的解决办法，在禅城还行不通。 (本文来源：南方农村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