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奇:你学的是政治教育? 欧亚伦:是的,期间我还学了很多经济学方面的课程。 山奇:我大学学的是文学,研究生学的是美学。 欧亚伦:后来,我到日本的东京大学历史系学了一年中国历史,在学习了中国的古代文化以后,才转到早稻田大学。 山奇:你在日本学的中国历史? 欧亚伦:我在日本最好的东京大学学了一年历史,硕士课程。后来我改到早稻田大学,硕士课程是学习国际贸易跟金融,博士课程是经济学。我第一年在日本是东京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我学习了很多中国古代的事情。中国古代的制度只有读书人、文人才可以当高官。在古希腊,很多最伟大的哲学家都说,最棒的理想制度就是像中国古代这样的制度。其实古希腊跟古罗马一直想制造一个像中国古代这样的只有文人通过文学考试才可以当高官的制度。古希腊和古罗马是我们西方文明的源泉,古罗马的社会几乎全部都是模仿古希腊的文明。其实古希腊一直在考虑怎么把我们的制度变成这个样子,那时候他们不晓得中国的文化已有了这个制度。 山奇:中国那时候已经很有文化了。 欧亚伦:古希腊人没有来过中国,他们不知道中国的文化。可是他们一直认为他们最理想的教育制度就是政府的高官都是最厉害的文学家。 山奇:应该让文学家和哲学家当官。 欧亚伦:因为东京大学有很多很有名的中国人在当教授,还有很多很厉害的日本人。很多日本的历史教授都是在中国学的历史,然后回到日本那边。我非常惊讶中国人和日本人都不知道希腊的历史,不知道在古希腊最有名的哲学家说想要在未来创造的理想社会是非常像中国唐朝的社会。 山奇:他们的未来设想。 欧亚伦:很多中国的朝代文人才可以当高官。 山奇:这是古希腊、古罗马的一个希望? 欧亚伦:你看最近八年,美国的高官很少由文人担任,才让我们这些年发生那么多问题。我觉得很有意思,古代的希腊六七百年一直讲到这个理想,只是没有办法做出来。如果他们知道有一个地方叫中国,读书人才可以当高官,已经有了这个长期的制度,他们会很兴奋的。我觉得就是因为这个制度,所以中国人到现在还是很尊重教育的。 山奇:中国宋代的真宗赵恒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讲的就是读书能够做官,读书能够光宗耀祖。现代已经不主张做官靠读书读出来了。当然现在也注重教育,大家都会进修,做了领导也会去进修。 欧亚伦:而且在中国古代,读书人不是背书,最重要是能不能创作一个新的作品,或者分析一个非常深奥的文章,能不能分析、评价、评论这个东西,有一点像美国教育的样子。因为美国教育,从小学到大学没有一次老师说我们考试的内容就是背这个课本。我们的考试是什么样的?他们说我要你们看这个文章,看了以后就考试,考什么?要分析这个文章的内容有没有矛盾,符不符合逻辑。 山奇:就是挑毛病,你要思考。 欧亚伦:对,所以这个教育的差别也是蛮大的。其实到现在我不知道中国的教育里有多少分析或者逻辑、评论的教育,可是在日本我很清楚,他们是几乎没有了。 山奇:中国的教育还是应试教育,考试以背为主,分析为辅。也有写作文,但是这个写作文也是为了考试去想,考试的时候根据老师布置的题目写,但是这里边以背诵的东西为多,分析的东西少。所以这也造成了我们中国年轻人的独立思考性特别差。现在的学生缺少思考,总是老师说我就听,父母说我就听,别人说我就听,他没有想我应该怎么做。 欧亚伦:因为没有人教他们怎么分析一个问题、比较一个东西,或者怎么对一个问题进行评价。 山奇:根本没有学会思维方式和方法论。所以,我在给学生演讲的时候,会提一个要求,就是在学校里读书,要学的是一种方法、一种学习的方法,掌握了这种方法,离开了大学一样会用这种方法去实践,而不是满脑子糨糊地死记硬背。因为读书不是为了考试,而是为了快乐地生活。但是这个观点跟现行的应试教育有点对立,用学习方法论应对目前的应试教育考试,好像帮助不大,这是一个不大容易解决的问题。 欧亚伦:教育是很复杂的,如果现在我们的世界没有这么多问题,综合教育的环境要进步很大。可是中国有一个管理人才危机,中国的很多公司一定要请华人华侨回来管理,或者一定要请香港人、台湾人、新加坡人,为什么?因为中国内地的管理教育真的太弱,最有名的大学都有很好的管理学院,北大、人大、南开、复旦都有,可是中国很大,公司很多,岗位很多,真正了解行政学或者管理学的人才还是太少。虽然中国的GDP发展非常快,可是管理学落后很多。中国应该要有一两百、三四百个水平很高的管理学院才行,可是现在只有七八个。所以在品质管理、品牌管理、人才管理方面,中国太落后了。 山奇:其实中国有一段时间,很多学校都开了MBA课程,可是结果发现出来的人并不能和这个社会对接。 欧亚伦:当然,因为他们不懂MBA的意思。MBA不是给大家学习的东西,MBA的对象是已经有公司经验的人,是给他们学习、进修的。MBA是一个综合学识。 山奇:有点像现在说的EMBA,就是在职培训。 欧亚伦:在美国MBA以前是一个综合的学位,EBMA是超过三十五岁的人回学校读的课程。其实比MBA重要的是专业课程,会计学的硕士,人才管理的硕士,这个是比MBA重要的,因为社会需要很多专家。MBA是一个综合课程,可能在中国不一定是,可是在美国、欧洲,MBA就是当领导十年之后,回去补充智力、智慧,会计学课程、人才管理课程、金融课程、市场营销学课程、策划学与社会心理学课程,可以直接补充既有的知识结构空缺。但这不是一种彻底的了解,是提纲挈领式的,MBA意思就是没有专业,而是综合式的、精华式的。 山奇:就是让短板补齐一些的方法。 欧亚伦:MBA的目标是什么?是为了培养可以控制下面的专家。如果他根本不懂行销怎么可以成为控制市场的专家?所以一个MBA毕业的领导下面还有会计学家、金融学家,而且他们专业比领导厉害,可是领导上过三堂课,他可以了解你是不是乱来,你是不是真的做好工作了。可是在中国,下面的专家是非常缺乏的。你可以说中国MBA的数量还可以,问题就是专家的数量很少。我可以告诉你,在南开大学——我有时候在他们那边的EMBA教书——每年拿到行销专业学位的博士生、硕士生很少,因为专业的课程太少了。南开在中国已经算最棒的一个商学院了,南开、北大在这方面是领先全国的,可是他们的专业课程也太少。北大应该是每年可以有一百个行销方面的硕士毕业生,南开可能只有三十几个。而且看中国的发展,你会发现,如果没有请好多外国人进来做管理方面专业的东西,你会发现中国的发展会突然停止了,不能动。 山奇:你觉得中国在教育方面缺乏一种专业化? 欧亚伦:对。 山奇:中国现在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教育,就是大学生出了校门以后发现我所学的东西用不上。美国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欧亚伦:在美国有私立大学也有公立大学,而且他们是一个完全自由的市场,政府只是规定你要开一个大学、要开一个商学院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你只要达到这个标准,任何人可以开一个商学院。可是在中国、日本,包括世界很多地方这会非常复杂,如果政府突然说我们不想再开一个大学就会不让你开了,不告诉你为什么,所以不是一个自由市场。 山奇:我们刚才举了北大的例子,你举一个例子说说美国的学校是怎么培养的。 欧亚伦:在美国从六十年以前开始,每一个大学都要开一个商学院。MBA在美国是非常小的一部分,大部分的人是专业的,你可以拿到行销的硕士、博士,你可以拿到人才管理、会计学的硕士、博士。而且是根据市场的发展,学校越来越多。可是政府会规定一个最低的水平,你如果没有达到这个水平你的学校会关掉。也就是说你多少个老师一定要有博士学位,你多少个老师一定要出版过重要的专着。第二个是你的课程都要向社会公开,所以学生报名的时候,他们可以保证这个课程是这个课程,你老师的资料、课程的资料都要公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