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们通通都杀掉，让上帝来把他们分类

虽然不能说这个口号很普遍，但我估计绝大部分的美国人至少听说过。卖这样东西的商店，有些是卖与军队有关的东西，有的是卖运动衣，有的是卖学生穿的衣服，显而易见，这个口号已经得到了一部分美国民众的认可。这不是说很多美国人真正提倡美国政府大规模杀害所有“有可能是敌人的人”，因为连大部分穿这种汗衫的人也会承认这个口号很过分，只是穿上以后他们感觉到颇有男子汉的味道，表示对敌人毫不留情的态度，穿带有骷髅头东西很“酷”，而且正因为口号过分他们还觉得挺“幽默”的。

不管穿带有这口号汗衫的人是否觉得美国政府真正应该这样做，这是一个很恐怖的现象。“幽默”地说美国不应该费心思去分敌人和平民就能够表现出那样说的人一点都不同情对方的平民，只有有一点良心的人都不会肯定这种说法。美国政府和军队官方绝对不会宣传或肯定这口号，因为这可以很容易地破坏他们的形象。

那么，官方不支持，美国民众为什么还是能够产生这么恐怖的口号呢？这有其独特的社会背景。穿这种汗衫的人主要是美国乡下下层社会的的白种人。美国军队普通士兵以来自这种背景的人为主力（而绝大部分的军官都是来自中上层社会）。绝大部分是比较穷的，上大学的机会很少，很多也找不到工作，处于这种情况的人经常把参军视为一种出路。虽然美国军队是一个“志愿军”（自从越南战争以来美国没有征兵），但美国有些左翼人士说因为存在上述情况，美国形势上不征兵，但经济情况使得不少穷人参军来谋生，所以把这种情况称为“贫困征兵”（poverty draft)。

美国自从19世纪初没有打过防卫自己国土的战争，参与的或干预的战争都是派兵到国外的。并且，二战后美国参与的战争从来没代表过当地多数人的利益。这些战争几乎都不是正规战争，一般的情况是美国维护着一个代表自己跨国公司与当地极少数人利益的反动政权，而美国的敌人经常是一个民族解放运动或类似的代表更多人或多数人利益的游击队。越南战争是典型的例子，但美国在拉丁美洲干预的各个内战也都是这样，在亚洲与非洲参与的战争也经常有这样的特点。说到当前的伊拉克战争，不管各种秘密抵抗组织是否代表多数伊拉克人的利益，伊拉克的抵抗美军运动至少有民族解放运动的重要因素。

那么，在这种情况之下，来自美国乡下下曾社会的白种士兵感到很困惑。他们很少有机会听到任何批评美国外交政策的话，一般都完全接受美国政府的宣传，只知道他们的敌人是坏人，过去是共产主义者，现在是恐怖分子或者什么别的坏人。还有不少士兵对任何政治问题一点兴趣都没有，连美国政府派他们到国外去参战的原因都不太在乎，之因为需要遵上级命令他们非得去不可。有的想参战是一种表示自己很厉害的好机会，杀死一些敌人，可以显得很男子汉。而有的士兵很不愿意离开美国去参战，一直感到很无奈。这些人不管别的，只知道当地有一部分人要杀害他们美国士兵，把自己的任务看成保持自己和战友的生命就罢了。

美军和当地平民本来有一定的隔阂，他们种族和美国白种士兵不一样，语言也不通，宗教信仰也没有互相的了解。并且，美国士兵知道当地敌人游击队或抵抗组织（即要杀害他们的人）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他们能得到一部分平民的支持，所以对美国士兵来看一部分平民也是坏人，但不知道是哪一部分，所以自然地对所有的平民产生一定的怀疑。

面对着打非正规战争的敌人，美军受到的攻击经常是袭击、伏击或狙击，来的很突然，没法准备，经常也没法还击因为敌人已经不见了，使得被打击的士兵无所措施。长期这样下去，尤其是受到了损害的部队，对打击不了的敌人产生深仇大恨。在这种情况之下，美国士兵会对平民产生更深的怀疑：敌人不见了，周围的平民肯定在掩护他们，敌人杀了他们的战友而逃避了，但是支持敌人的所谓的平民还在。因此，某些士兵对平民产生一种报仇的愿望。虽然他们不可能公开显示自己对平民的敌意，但他们一旦有机会，就很容易对怀疑是伪装平民的敌人实施暴力行动，也有可能会假装自己的行动是“意外的”。上面说美国参与的战争本来就不会代表当地多数平民的利益，那么留的时间越长美军与平民的矛盾会越突出，有意和“意外”的暴行自然也会越多，普通平民对美军真正的敌意也会越来越坚强。美国士兵被派到国外去参战，也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处于非常被动的状态，每天都面临着生命危险，找敌人再找也找不着，但周围的是他们及其怀疑的平民，因此有些军人会产生上述“把他们通通杀掉、让上帝来把他们分类”的心理。

知道了这个背景以后我们还是应该声称这种思想是很恐怖的，表达这种意思的美国士兵至少应该受到严厉的谴责。但是，不应该把所有的责任推到士兵本身，更重要的责任要归咎于美国的帝国主义外交政策。大概每一个帝国主义国家的士兵会产生类似的思想。美国不派士兵去打不正义的仗，他们不会与国外平民产生矛盾，也不会产生那种提倡杀害平民的恐怖心里。

那么现在要回到我今天要介绍的左翼新闻评论：“Kill'em All, Let God Sort Us Out”。著者Ted Rall是美国著名的政治漫画家，又是一个评论家，他作品对美国政府与主流社会对国内和外交很多事物的想法有尖锐地批评与讽刺，是最有影响的左翼政治漫画家之一。（以前纽约时报载Rall的政治漫画，但因为引起了许多右派的反对，2004年就不再载了，说“Rall的幽默不合乎本报的风格”）。Rall7月25日的社论把轰炸作为战术来进行分析。Rall认为轰炸作为战术依赖于一种“把他们通通都杀掉，让上帝来把他们分类”的思想，因为轰炸不分敌人与平民，全部都一样杀害。

Rall这样说有一定的刺激性，因为美国政府与军队官方绝对不会肯定这个口号。但他一解释，可以看出他说的很有道理。Rall在2001年年底为了报道战争真相到阿富汗去了，亲眼看到过美国空军“误炸”应该支持他们的平民。他说这种错误不能完全归咎于空军飞行人员不够认真，因为他们那样轰炸也是尊命令，而且从那么高的位置那么远的距离他们根本没办法确定他们到底炸的是谁。即使谈到所谓的“灵敏”炸弹，这种“误炸”事件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Rall说这也应该能证明“灵敏炸弹”技术基本上是一个大骗局，炸弹再“灵敏”投弹的人也没办法确定被炸死的到底是谁）。

再进一步说，我们应该承认，美国政府与军队官方肯定知道轰炸会伤害无辜平民，投大量炸弹也会炸死大量平民，这是轰炸不可避免的结果。这能够表明，进行轰炸的国家根本不在乎对方平民的生命。

那么，如果有如此问题，美军为何还要这样做呢？Rall说有两个主要原因。一个是经济原因：炸弹说到底是一种消耗式的商品，投一颗炸弹，美国有重要政治影响的军火商可以赚一笔钱，所以军火商到处宣传轰炸是百战百胜的万能战术。第二个原因是因为美国宁可杀害大量的平民，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士兵受到生命危险：

The word "indiscriminate" is inherently inseparable from "bombing." The claim that bombs can strike their targets with pinpoint precision is one of the greatest marketing scams ever perpetuated on the American public. So why the hell do we keep using them?

For one thing, bombs--or more accurately, bomb makers--are stocks. Politically connected defense contractors are paid handsomely to replace the billions of dollars worth of bombs we drop on Muslims--the vast majority of whom we have nothing against. But there's a second, even more disturbing reason the American people lend their tacit consent to the cult of Bomb 'em All, Let God Sort Them Out: We value the lives of our troops a lot more than those of civilians in other countries. We're willing to slaughter them en masse in order to minimize casualties among our own.

1999年美国攻击南斯拉夫就是这种情况。如果美国真正是为了保护阿尔巴尼亚人的人权而打南斯拉夫，美国应该派部队去保护他们。但是为了避免自己士兵受到伤害，连一个美国士兵都没有落地于战场，美军完全依靠的是轰炸，结果炸死不少普通平民，故意炸毁许多平民基本设施（这也是明明违反国际法，应算是战争罪行），也炸毁了中国大使馆（不管这最后一点是否是个“意外”，美国不依靠轰炸也不会炸毁这些与南斯拉夫民族纠纷毫无关系的一切设施）。

今年初Rall画了下面的政治漫画来解释美军炸死对方平民的逻辑（漫画中谈的是导弹，不是普通的炸弹，但道理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