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门洛帕克市,有一栋不起眼的小楼。楼里有5间卧室,每间摆放着两张床。这里就是美国国防部“女性创伤平复项目”所在地。对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女兵而言,这里是她们最后的希望。 据英国《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数以千计的美国女兵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在伊拉克服役期间,她们中的一些人曾遭男性同事欺侮、侵犯乃至强暴。 战争中,她们不分昼夜地与死亡搏斗,还要投入另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 再次赴伊选择“逃” 现年22岁的苏珊娜•斯威夫特在美国是位颇具争议的人物。反战者认为,斯威夫特是叛逆者和受害者的集合体;主战者则将她视为叛徒、骗子和逃兵。 2006年1月9日上午,第42宪兵旅第54宪兵连士兵斯威夫特未经请假外出。两天后,她需随部队返回伊拉克战场。 当时,斯威夫特已结束先前在伊拉克12个月的服役期,回国尚不满一年。随着第二次赴伊行期临近,她愈发焦躁不安——暴躁易怒,挑事与朋友打架,严重酗酒。 在即将返回前线的那个周末,斯威夫特驾车前往俄勒冈州的尤金地区看望母亲。斯威夫特回忆说,就在1月8日晚上,她突然之间想到要逃跑,“我的全部家当都在车上,钥匙就握在手里,于是,我看着妈妈说:‘我不能走,我不能回伊拉克。’” 斯威夫特说:“那不是理智的决定,是疯狂的抉择。” 逃跑后的两天里,斯威夫特的手机屏幕闪烁不停,那是上司打来的电话;他们还发来短信,表达关切或愤怒。她逃到一个朋友家,一直住到当年初春。“我从银行里取出所有存款,绝不用信用卡,免得他们追踪到我。我的心一直悬着。” 躲了3个月,斯威夫特搬回尤金与家人同住。去年6月11日,两名警察敲开斯威夫特家大门,把她铐走,在当地监狱关押两夜后,转移至华盛顿州的刘易斯堡军事基地。 屡遭长官性侵犯 斯威夫特说,之所以选择逃跑,是因为在科威特、伊拉克和刘易斯堡军事基地服役期间,她曾多次遭3名长官性侵犯。她说,无论是战争还是性侵犯,其中任何一项都不能产生如此巨大的压力;她承受的压力是二者“合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斯威夫特为自己辩护说,在抵达伊拉克后的前两个月,她所在的军营几乎每晚都遭到迫击炮弹袭击。她经常一天执勤16个小时,曾亲眼目睹战友被自己人误伤致死,还有一位好友在汽车炸弹袭击中受伤。 然而,最让斯威夫特不堪忍受的,是她的顶头上司。刚到伊拉克的第一天,他就对她提出性要求。她被迫与他维持了4个月的性关系,只要他在夜晚敲她的房门,提出要求,她就得满足。当她不再听任摆布时,他便展开报复,令她在夜里独自开车穿过营区,并当众施以羞辱。 与许多性与权力纠缠不清的案例一样,斯威夫特很难说自己遭到强奸。她只是说,一名职位更高的男子反复“操纵”自己。军方调查的最终结果是,斯威夫特指控上级对她实施性侵犯证据不足。 投诉反被“穿小鞋” 同样在军中遇到性侵犯,同样遭上级报复,同样有苦难言,但现年33岁的克丽•克里斯滕森选择了忍耐。 克里斯滕森所属的威斯康星国民陆军警卫队驻扎在科威特,负责向驻伊美军运送装备。2005年2月,克里斯滕森因伤转为文职。在新岗位上,一名她10年前就认识的军官开始对她的胸部评头论足,向她表达强烈的性要求。 克里斯滕森说,她向上级反映,却换来各种各样的惩罚:因为小疏忽遭记过处分;别人把她灌醉,她却遭到无端指责和降职;时常接到命令,从机场附近的停尸房把阵亡士兵的棺椁运上飞机…… 迫于战争压力、性侵犯和报复行为,克里斯滕森多次产生自杀念头。军队记录显示,她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已得到确诊。服役合同期届满时,她获悉将少领6年退休金,她崩溃地说:“那是我的事业,他们却把它偷走了。” “他们让我觉得自己是个疯子,”克里斯滕森说,“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其他女兵也有类似遭遇。为什么军方的态度总是‘闭嘴,不要生事’?” 现在,克里斯滕森仍然噩梦连连,对驾车心有余悸。 目睹惨状被击垮 凯瑟琳,现年37岁,随军护士,有上尉军衔,无性侵犯遭遇,“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 凯瑟琳曾在位于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绿区”的作战支持医院服役。她在重症监护病房工作,每天值班时间长达15个小时,患者以烧伤居多。 “我知道会死人,”凯瑟琳说,“我很现实。但我没想到的是,我们要照顾那么多平民,而且很多都是孩子。” 有个名叫穆罕默德的男孩让凯瑟琳印象深刻。她一直认为,自己对他的死负有责任。她还照顾过另外一名伊拉克少年,枪伤引起的并发症使他失去一条腿。谈及不断蔓延的无助感,她说:“当我无力照顾到每个人的时候,我的精神开始承受压力。”一次,上司禁止她探望一名截肢男子,原因是她开始感情用事。 “我开始发疯,”凯瑟琳说,“我患上‘惊恐发作’。我感到呼吸困难。” 在她发作的那天夜里,她顺着楼梯爬上可以俯瞰整个“绿区”的医院房顶。当一名医生在房顶发现她时,她开始哭泣。这名医生马上带她去就诊。上级认定她有自杀企图,把她撤回美国。 同情患者,“回天”乏力,沮丧和崩溃……凯瑟琳并不孤独,她的男同事们也曾产生类似情绪。“我们都在这些情绪中挣扎,”她说,“有人忍不住流泪;没有人睡过好觉,经常做噩梦。” 噩梦至今难醒来 凯瑟琳有5个女儿,她们和父亲一起住在美国俄克拉何马州。回家后,凯瑟琳察觉到,她与女儿之间的关系有所变化。“我不想见到她们,”她说,“我本以为,我会兴奋地跑到她们面前,说我爱她们。可事情恰好相反,我感到害怕,我怕她们抱我、碰我。” 凯瑟琳说:“我害怕她们发现我颤抖、自闭、无法沟通。”她觉得与其中一个女儿重新建立感情尤为困难,因为她黑色的头发和棕色的眼眸“看上去像伊拉克人”。 一次,11岁的女儿追着年纪最小的妹妹四处跑,后者边跑边顽皮地喊叫。此情此景马上将凯瑟琳脑海中的镜头切换到伊拉克:“它刺激到我,让我回忆。我的大脑会回放很多镜头。”她13岁的女儿鼓励说:“妈妈,你一定能好起来。你又没杀过人。”凯瑟琳开始哭泣。女儿反应道:“天哪,你杀人了!”凯瑟琳回忆说:“我受够了,我要去治病。” 相关链接:美国女兵与战争 据《星期日泰晤士报》报道,截至目前,先后有16万美国女兵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服役。越南战争和第一次海湾战争期间,参战美国女兵人数分别为7500人和4.1万人。如今在伊拉克,每10名美国士兵中就有一名女性。 美国女兵在战争中通常起到作战支持作用。但目前形势下,暴力袭击对她们构成空前威胁,伊拉克战争更消除了作战部队与后勤部队的界限。 美国退伍军人事务部全国“创伤后应激障碍”中心执行主任马修•弗里德曼介绍说:“在伊拉克,最危险的事情之一是开卡车。” 有专家担心,性侵犯和战争暴力的双重压迫,将给数量众多的女兵留下心理创伤。据美国国防部统计,在2004年至2005年,军方共对3038起性侵犯指控展开调查,只有329名被告走上军事法庭,有半数指控因证据不足被驳回。 退伍军人事务部的统计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共有3.4万名参加过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的美国老兵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其中3800人是女性。由于该病的潜伏期可能长达数年,上述数字很可能有所增长。 阴影难以摆脱 “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的最大困扰是“孤立”。患有此病的女兵大多在服用抗抑郁药物,但疗效微乎其微。一些多年前就退役的女兵仍然在与“创伤后应激障碍”作斗争。 去年3月,时年21岁的蒂娜•普列斯特用一支M-16自动步枪自杀身亡。自杀两周前,普列斯特控告一名男性同事强奸她。 前海军军医琳达•米歇尔曾在巴格达附近的美军监狱服役。去年10月,米歇尔回到位于美国纽约州奥尔巴托的家中。为做回一名称职的3个孩子的母亲,适应平静的郊区生活,她竭尽全力。3个星期后,时年33岁的米歇尔饮弹自尽。 今年2月的一个夜晚,前预备役军人杰茜卡•里奇酒后驾车,因车祸身亡,死时年仅24岁。里奇2003年在伊拉克服役9个月。据与她一起接受心理治疗的战友透露,她在服役期间曾遭强奸。 (《环球视野》摘自2007年6月22日《新民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