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人生" 并非虚拟的国度

“第二人生”远远不只是一个游戏。它会让你感觉看到了未来——至少是未来的某一种可能——关于娱乐的、商业的、人际交往的未来。

2003年，一个全新的国度在地球上出现了。最初，它没有城市、没有田野、一片荒芜、罕见人烟；然而，短短4年间，它已成长为一个拥有800万公民，一年的GDP超过7亿美元的经济体。

这个国度名为“第二人生”(Second Life，简称SL)，由美国加州“林登实验室”开发，是目前世界上最受关注的网络游戏、虚拟社区。由于游戏中的通用货币林登币与美元可以自由兑换，“第二人生”内的经济活动能赚取真金白银，商业、政治和娱乐开始渗入这个游戏，虚拟与现实的界限由此逐渐模糊。

斯蒂芬·金的预言

与“第二人生”类似的国度第一次进入公众视野，是在科幻大师斯蒂芬·金1992年的作品《雪崩》中。他成功地描绘出一个名为“超自然世界”的虚拟空间。

当年热爱这本小说的读者中，有一个名叫菲利普·罗斯戴尔(Philip Rosedale)的14岁少年。“在我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对电脑模拟现实非常着迷。看完《雪崩》之后，我一直想建造一个‘超自然世界’那样的虚拟实境，让人们在那里延伸现实世界。”10多年以后，罗斯戴尔已经成为“林登实验室”的CEO，他在自己的实验室中开始打造这个神奇的虚拟空间。

如今，“第二人生”已成为数以百万计的人在互联网上的天堂（抑或是避难所）。在这个世界中，玩家可以聊天、调情、打斗、做爱、结婚、离婚、买下一双耐克或者一幢海滩上的小木屋。而在做这一切的时候甚至不用离开自己的书桌。

如何成为“第二人生”的公民？很简单。玩家只需要一台上网的电脑，一张国际信用卡（用来支付每月9.95美元的使用费或购买林登币）和一定的英语水平（中文版“第二人生”还没有上线，但盛大已表示要抢先推出一款类似于“第二人生”的中文游戏），登录http://secondlife.com，下载客户端软件，选择好虚拟化身的姓名、性别和外观，这时读取进度条开始不断增长，当一个栩栩如生的三维世界最终展现在你面前时，就意味着你已在“第二人生”诞生了。

和婴儿一样，在游戏中，新手所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是走路，一开始这会有点困难。但当玩家渐渐熟练掌握了一个名叫“姿势球” (pose balls) 的小玩意的用法时，就可以通过它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从跳舞到拥抱甚至夫妻生活。

刚进入“第二人生”的玩家可以在这个虚拟的世界中漫无目的地逛街，与愿意搭理你的人聊天。这里，有通用的货币“林登币”，玩家可以用林登币购买地段、搭建房屋、换洗衣服，或请新认识的朋友去酒吧喝一杯。而当林登币不够用时，玩家可以用自己的信用卡在线购买更多的林登币，或是通过自己的“虚拟劳动”赚取这个世界中的通用货币。“第二人生”提供了逼真的商业环境；在这里，你可以赚钱。

商业力量入侵“第二人生”

创业之初，罗斯戴尔就提出了两条不同寻常的经营之道：第一，让用户自己创造“第二人生”：在2003年6月首度对外开放的时候，“第二人生”是一片空白的疆土，一切场景、建筑、商铺、休闲中心，都留待用户自己创造。第二，让“第二人生”中的货币“林登币”可以与现实世界中的美元进行兑换（1美元大约可以买入186林登币，而276林登币可以从运营商那里换回1美元）。前者造就了“第二人生”今日的繁华，而后者让“第二人生”成为真正的经济体。

在这个世界里，赚钱的途径有很多。玩家可以做一些相对“底层”的劳动，比如替人跑腿送东西，或者在酒吧里跳舞。但更好的选择是“创业”。得益于库存成本的无限降低，产品的种类在这个虚拟世界中得到了极大的丰富，只要富有创造力，每个人都可以在“第二人生”经济体中找到自己的缝隙市场。值得一提的是，林登实验室在2004年1月采纳了“创意共享”版权协议提出者劳伦思·莱希格的建议，让用户拥有自己创造内容的版权。由此，用户可以放心地创造每一样数字物品，并决定它可否被复制、修改以及转让。

一家美国衬衫企业在“第二人生”上开设店铺销售虚拟衬衫，并将上面的设计拿到现实世界中销售，结果，濒临倒闭的公司复活了；澳大利亚程序员纳森·凯尔，在“第二人生”里创建了一个结合了“俄罗斯方块”和“宾果”的游戏，该游戏已被日本任天堂公司购买了版权；“第二人生”目前的首富安舍钟做的是房地产生意，她的资产在现实世界已达到百万美元。这一事实让人们对虚拟世界中的商业潜力大吃一惊，也让身着唐装的安舍钟（虚拟化身）在去年5月登上了美国《商业周刊》的封面。

根据林登实验室今年3月底发布的数据，“第二人生”中有3.2万人拥有正向的现金流，其中800多人每月可以获得1000美元（真实世界中的美元）以上的收入；如今它每年至少可以创造出410个百万富翁，虚拟产值可达到4.1亿美元。

当“第二人生”的公民纷纷寻找掘金机会时，现实世界的公司企业开始进驻这一虚拟的黄金地界。截至目前，世界500强中的大多数企业已在“第二人生”建立了自己的据点。微软、思科、20世纪福克斯、通用汽车等众多品牌都已在“第二人生”中举办过营销活动。丰田公司为了向“第二人生经济”示好、塑造公司的时尚形象，将入门级的Scion以每辆两美元的价格出售给“第二人生”的公民，并表示乐于为虚拟世界中的虚拟汽车提供货真价实的售后服务；可口可乐公司在“第二人生”中设立了一个虚拟的可乐录音棚，人们可以在这个虚拟录音棚里组合音乐，向其他公民展示自己的艺术才华；IBM公司在“第二人生”上投资了24块岛屿的地产，其价值在短短几月间翻了数倍，该公司还积极鼓励全球员工使用“第二人生”，将其用作公司内部的一种沟通工具。

就在上个月，花花公子集团的创始人休·海夫纳（Hugh Hefner）将他的情色娱乐帝国搬到了这片虚拟世界。“第二人生”的疆土中出现了一个兔耳形状的“花花公子岛”，在这座岛上，你可以购买到虚拟的花花公子牌商品及虚拟的兔女郎服装，而所有这些物品都拥有虚拟世界中花花公子的知识产权。和现实世界中一样，花花公子的地盘很快就成了“第二人生”中最赚钱的商铺之一。

虚拟照进现实

然而“第二人生”并不只是一个以资本主义价值为核心的、充斥着金钱的虚拟世界。在这里，有公民在广场上集会游行，抗议英美在伊拉克的军事行动；有医生在诊所治病，总结分析“第二人生”公民常患的精神分裂症和幻觉症；有《连线》杂志的主编、《长尾理论》作者克里斯·安德森举行读者见面会，畅谈他对互联网经济的看法；还有人模仿恐怖分子的行为，在澳大利亚广播公司驻“第二人生”办事处的外墙上炸出一个大洞，公司花了数千美元才修复了这个墙面。

事实是，继公司、企业之后，媒介、政府、各行各业的名人也来抢夺“第二人生”的人口和地盘。

去年10月，路透社创立了“第二人生”分社，亚当·路透社（他在现实生活中的名字是亚当·帕思科）成为这个虚拟世界中的第一个全职记者。在“第二人生”漂亮的路透社大楼里，亚当·路透社接受了《凤凰周刊》记者的采访。他告诉记者，他的主要任务是采访报道“第二人生”的财经新闻。在这里工作了两个月以后，现实人生中的他开始做关于“第二人生”的梦；现在的他忙得不可开交，以至于觉得他妻子也应该在这里有个虚拟化身，否则，他们夫妻之间几乎没有时间交流了。

今年的5月30日，瑞典在“第二人生”中设立的虚拟大使馆举行了开张典礼，这是继马尔代夫之后第二个驻“第二人生”的国家大使馆。瑞典外交大臣卡尔·比尔特以虚拟化身出现在仪式上，他表示，这个大使馆目前只是一个传播瑞典文化的虚拟机构，但在以后的日子，不排除瑞典政府会在这里为“第二人生”公民提供签证等服务的可能。

人们不知道美国究竟何时会在“第二人生”开张大使馆，不过，美国国会山已于今年1月在这里对外开放。美国下任总统的有力竞争者希拉里·克林顿也已在这里登台开讲、猛拉选票。而就在前不久，法国大选的几位总统候选人在这里闹翻了天。萨尔科齐建立一个基地，罗亚尔买下一处岛屿，勒庞还打造了一个展览厅，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凡。

在依靠“第二人生”打造国家形象这一点上，似乎每个国家都不甘人后。意大利建筑师丹特·奥斯卡·贝尼尼日前向媒体透露，他们将在政府的支持下，建造一个“第二人生的比萨斜塔”。而中国的著名景点——紫禁城——已经在“第二人生”中伫立多时。作为IBM公司与故宫博物院的合作项目，这个“虚拟紫禁城”以三维的方式出现在互联网上。除了朝向和周围建筑略有“异样”之外——虚拟紫禁城是东西朝向，背后是个艺术家云集的公共沙滩——其内部陈设和宫殿布局几乎与现实一模一样，甚至连石狮和瓦缸都原封不动地进行了数字化处理。

毋庸置疑，多方力量的介入，让“第二人生”的世界越来越精彩纷呈。但与此同时，问题也出现了。人们发现，这个原先凭借“想象”而打造出来的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分界竟越来越模糊。它不再是一片让你满目新奇、充满幻想的新国度，而更像是现实世界在网络上的虚拟版本。

第二人生的失控

眼下“第二人生”所遭遇的最棘手的问题是：这里的犯罪活动日益猖獗。

几个月前，“第二人生”发生了一起风化案，一个虚拟女人被一个虚拟色魔强暴。比利时警方郑重其事地展开调查，不过大部分传媒只是把该事件当作花边新闻，因为受害者只是虚拟角色。

这确实算不上真正的犯罪，但以下这个案子却真实地触及了法律。今年5月，德国电视台揭发一个儿童色情集团利用“第二人生”发布儿童色情影像，会员只要付出林登币，便可与虚拟小孩进行性行为。此事已在德国国内引起轩然大波，目前警方已展开调查。

上个月，英国防欺诈咨询小组（FAP）向政府提交报告，称“第二人生”用户可以在没有任何限制的情况下在国际间转移资金，并且不会有被查出的风险。这为犯罪分子提供了极大的“洗钱”空间。该小组还列出“第二人生”中的其他风险，包括信用卡诈骗、身份窃取、洗黑钱和逃税等。

日益猖獗的犯罪活动让越来越多的人认为，“第二人生”需要一个法律系统，需要警察、法庭和税收部门等监管机构，甚至需要一个中央政府。

对于这种呼声，林登实验室的态度比较暧昧。罗斯戴尔表示，他们正在积极引导这个虚拟社区建立起一个自我治理的大环境。在这种环境中，公民们有权对他们感受强烈的事情采取行动、对纠纷进行裁决。但无论如何，林登实验室愿意最大限度地保护每一个“第二人生”公民的个体权利，让他们做自己想做的事——任何事。

问题在于，一切能如他们所愿么？从目前情况来看，在“第二人生”增添一定的法律条例和国家机器，已经势在必行。但是，如果这里真的有了法律、政府、道德规范和文明条例，再加上已有的商铺、名人秀场和著名景点，“第二人生”和“第一人生”究竟有何区别？

但不管这些问题如何解决，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只要你参与、熟悉了“第二人生”，你会乐意承认，它远远不只是一个游戏。“第二人生”会让你感觉看到了未来——至少是未来的某一种可能——关于娱乐的、商业的、人际交往的未来。